對不起謝謝妳

雖然不見得會有很多人同意,但我自己一向認為,「豬」,乃是一種既可愛而又親切的昵稱。

再過幾天,便是某豬的生日。這兩年半以來,我經常想起她,夢見她的次數也相當不少。

不過,那只是一種對往昔生活的尋常懷念罷了……充其量,也只能算是某種無聊男人所慣有的——無謂長情而已。

每一次想起她,我都嘗試這樣說服自己。

因為,我討厭拖泥帶水,更討厭單方面的糾纏不清。有時候,這種奇怪的幼稚甚至會令我惡心得想嘔。

要知道,在那段日子,我曾經有太多的機會可以留住她,而終歸,我卻連一次都沒有表示過。

事到如今,也許微不足道,但我還是想讓她知道,我的的確確有愛過她。

兩年半之前,當她離開的時候,我就有沖動要寫點什麼給她,但我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,她看了之後會留下來。因為當時我便意識到,我的人生已經輸光,而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走,我絕不能讓她再有一絲一毫的動搖,否則,連她的人生也會賠進去,血本無歸。

那時候,她已經在我這個廢人身上白白浪費了兩年,那也許是她人生中,最為奢侈的兩年時間。

我實在不能殘忍到,讓她再豪賭一次。

所以,我寧願對自己殘忍。

悲哀的是,由於我對她的離開從未表示過一字一句的挽留,她大概一直都以為,我其實並不在乎。

雖然可恥,但我必須承認,這種想法確實也有其理由。

因為在最初,我並沒有想到,我真的會愛上她。

**

事情的髮生,簡直老土得如同影視劇的標準橋段,如果不是身為當事人,我想我肯定會忍不住吐槽。

初入那間小公司的時候,她曾經看了我一眼,在那一刻,我便對她起了種很奇妙的感覺——那是某種飄忽無定、似曾相識的既視感,無關乎美醜,甚至無關乎氣質,只是心中隱隱約約地感覺到,那很可能便是所謂的命中注定、突如其來的神奇邂逅。

但也僅此而已。因為,類似的既視感,對我而言並不算得罕有。
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也許是AV看得實在太多,我居然覺得,大凡每一個看上去順眼的女孩都很臉熟。

當然,臉熟的程度會有微妙的差異。

而在那一年,我正好髮瘋地愛上了某位早已名花有主的女同事。由於性格關係,我討厭死纏爛打,在這種需要攻堅的持久戰面前,尚未出兵我便已經做好了撤退的打算。

那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苦悶,令我無法遏止地想要狠狠侮辱自己,如果能夠找個不太討厭的人來對我抽打一番,那就最好不過。

於是,在那一年的平安夜,我對那只可愛的小豬說了一句很過分的話。

「我喜歡妳。」

這句話的過分之處在於,我明知道她喜歡我,而她明知道我喜歡的是別人。

所以,說這句話的時候,我原本預期會得到的,並不是一段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,而只是一陣痛快淋漓的狠毒咒罵。

結果居然會出現這樣嚴重的偏差,那大概是因為,在某程度上,愛,其實是一種會讓人盲目到甘願承受對方殘忍傷害的癔症。

為這癔症而做傻事,並不見得是妳不夠聰明,而只是妳剛好患上了這種病。

眾所週知,這種病髮作起來很恐怖,幾乎無藥可醫。但其實,根本不需要醫治,唯一需要做的,只是靜待時間流逝。

不過那時間的長短,卻因人而異。而在那時間段內,每一個愛情病的患者,實際上都很脆弱。

因為這脆弱,雖然明知太過分,我依然無恥到,去傷害一個喜歡我的人。

因為這脆弱,雖然明知太虛幻,她依然傻氣到,去相信一個欺騙她的人。

如此戲劇化的開頭卻等不到戲劇化的結局,既沒有大團圓,也沒有生離死別,似乎連一聲唏噓都顯得可有可無。

這大概就是那天清晨,在毛毛細雨之中,她獨自拖着皮箱離開我們同居兩年的小窩時,心中所感覺到的一絲絲無言的淒涼。

小豬,請原諒我,那時候,我竟然連一句「對不起,謝謝妳」,都說不出口。

如今,我嘗試以這種方式來傳達我的感激之情,也顯然是太遲了,或許她根本已經不在乎。無所謂,反正,當年我沒有說出口的話,現在再說也不可能再奢望什麼。

但我依然要說,因為,如果不說出來,我終究覺得自己欠了她一個交待。

***

「我喜歡妳。」

平安夜的步行街,人來人往,熱鬧非常,同事們都走到很前面了,唯獨我和她卻不緊不慢地遠遠跟在了後頭。

之前我一直看着她的背影,覺得她和我一樣寂寞。在這種特殊的日子,明明心中沒人都要惆怅一番,更何況患着單戀病的。我一想起人傢相依相偎的親熱景像,胸口就煩悶得似要崩裂。看着眼前這個同樣寂寞的背影,我終於忍不住上前和她開了那一個命中注定般的玩笑。

「妳是說笑的吧?」她瞪着一雙大眼問我。

本來應該笑着胡混過去的,但那晚我實在笑不出,於是我苦着臉答:「我是認真的。」

「切,妳肯定不是認真的。」從她閃動的眼光中,我看出了一絲隱藏不住的笑意和些許的疑惑。

我忽然感覺自己猥瑣得就如同那專門誘拐小女孩的金魚佬,於是我歎了口氣說:「不信就算了。」

她微咬下唇,遲疑地問我:「真的?」

「假的。」我盡量說得若無其事,意圖在最後一刻將這個惡劣的玩笑收回。

「妳好無聊。」她輕輕推了推眼鏡,幽幽地說。

當時我來到那間公司才剛剛一個月,跟誰都不熟,卻一反常態到如此瘋顛地調戲異性,實在是平生第一次,恐怕也是最後一次。

而這麼神奇的唯一一次偶然髮瘋,偏偏就被她遇上了。

****

現在回想起來,那段時間的我恐怕是有着某種程度的神經錯亂,以致於每每做出一些在過往的人生中絕對做不出的事。

聖誕之後,很快就到了農歷年終。

那間公司的總部位於外市,由於在這邊的人員並不多,所以年底的團年飯便要山長水遠地回去那邊參加。

車程接近叁小時。

那一天,在那趟開往異地的大巴上,我甚至勇氣可嘉到主動招呼那位令我朝思暮想的女人,妍姊,邀請她坐到我身邊的位置上。而這位研姊,竟也意外爽快地應承落座,這真是神奇的際遇。

順帶一提,但凡女性我都喜歡稱之為姊,無關乎年齡,只是某人的壞習慣。

叁個小時,是一段說長不長、說短不短的時光。

在那叁個小時之中,我出乎意料地變得健談。據說平時沉默寡言的人,一旦打開收納話語的瓶塞,就會濤濤不絕源源無盡地向外傾倒廢話。這種說法自有其偏頗,也不見得準確,但至少,我當日的確如此。

沒有絲毫僞裝,也不加任何粉飾,在叁個小時之中,我向心中的女神冷酷地解剖自己。那一份赤裸裸的真實,簡直鮮血淋漓得可怕。

是的,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怕。

嚴格來說,這根本不能算是一種求偶手段,莫如說,那其實是一種自殺方式。

明知道不可能得到,於是,便死於所愛的人面前。

如此而已。

就在我以極為精致的刀功深刻解剖自己的過程中,那只小豬一直在後方默默地注視着我們。

那幽幽的視線,如有實質,我完全感覺得到。

*****

無聊的團年飯本身不值一提,只是有些人總會在這種場合,找借口灌醉自己。
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飯局往往不過是上半場。許多人明明已經醉了,卻一時叁刻未曾倒下,又有些半醉的人,仿佛今宵不醉誓不死心似的勸着推着,於是便有了下半場。

而下半場通常在K歌房裹面繼續。

房間夠大,甚至還有麻將房和吧台,我便遠遠地坐在吧台旁邊,獨自髮呆,並不時地喝一口苦澀的酒。

傳聞小豬是K歌高手,但那晚她似乎狀態不佳,聲線嘶啞,可能是喝多了。

十點左右,小豬拿着一支喜力搖搖晃晃地坐到我身邊。我看了她一眼,她便笑笑說:「心裹面好悶,陪我喝一盃好嗎?」

我輕歎了一聲,說:「妳今晚已經喝得太多了。」「不算多,心裹面還是覺得不爽。」她露出一絲近乎殘酷的苦笑,然後說:

「所以需要更多。」

我看着她,默默地拿起手邊的酒盃。她以瓶口在我的盃上輕輕撞擊,隨即仰頸痛飲。我緩緩將酒盃移至唇邊,一口乾掉。

她抹了抹唇邊的酒液,低頭注視手中的玻璃酒瓶,似有若無的聲音飄來:

「喜歡一個人,真是好痛苦。」

我乘着酒意,犯賤地調戲她:「哦,妳喜歡誰了?」她咬着下唇瞪了我一眼:「妳明知故問。」

自己為了別人而痛苦,然後另一個人又因為我而痛苦,這種事,實在可笑得有點無聊,於是我便繼續調戲她:「我真的不知道。」「就是妳這個人渣。」她恨恨地說,臉紅紅的,也許是燈光的關係。

「同是天涯淪落人,相逢可必曾相識……」正好這個時候,擴音器傳來了這句歌詞,唱的人聲嘶力歇,只可惜走音走得無與侖比。

我哭笑不得,不好意思再看她,只好故作鎮定地一邊倒酒,一邊慘兮兮地說:「這真是不幸。」

「深有同感。」她自嘲。

「再乾一盃如何?」我說。

「好啊。」她爽快答道。

十分鐘後,她跑到洗手間,吐了個死去活來。

第二日回程,我早早買好話梅香口膠,再度邀請妍姊坐我旁邊,她不好意思拒絕。

小豬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

我無視之,卻忽然失去了昨日的健談。

******

新年過後,某個週六的晚上,我正式向研姊表白,然後被她正式拒絕。

那本來就是預定中的必然,我不過是例行公事般操演一番,實在談不上有多麼傷心。然而,如果不切切實實地表白一次,完完全全地被她拒絕一次,我恐怕永遠無法跳出這個大火坑。

所以,嚴格來說,那應該屬於一種自救行為。

話雖如此,被心愛的人拒絕畢竟不可能若無其事。那晚我心情復雜地回到公司,在不大的辦公室裹還有好幾個無聊人在此戀棧,其中就有小豬。

我敷衍性地打了聲招呼,在自己的辦公區前無言地坐了兩分鐘,終於頂不住強烈地想要一個人獨處,於是步入了暫時閑置的經理室,由於沒有鎖,只能象征性地關上了門。

我坐在沙髮上,從十層樓高的角度望着落地玻璃外的夜景,思忖一個十分可悲的命題:人為什麼要戀愛。

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,這種殘忍事究竟有何意義?要知道,這種事只會令自己心痛,令自己挫折,甚至自暴自棄,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負面的,與其承受這種種折磨,倒不如誰都不愛,或者只愛自己。

「喲,某人,臉色好衰哦,被拒了嗎?」打斷我思考的沒有別人,正是那只豬。我沒開燈,室內整個空間除了落地窗外射進來的燈光別無其他,這種程度的光線顯然說不上明亮,但也絕不能算黑暗。

這個空間充滿着某種明暗交織的暧昧感。

我回頭看她,無力地應了一句:「是啊。」

她坐到我對面,以一種頗為奇妙的語氣說:「我就猜到。」「問妳一個問題。」我故意不理會她的語氣,自顧自地說:「人為什麼要戀愛?」

「呃?」她遲疑了一陣,然後說:「大概是因為,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,是人生最美好的事。」

我陰沉地說:「但是,當妳以為自己找到了的時候,對方卻不認可。最美好的事,刹那間就會變成最殘忍的事。」

「那只是戀愛的其中一種風險。凡事都會有風險。要追求那人世間最美好的回報,就要準備好承受最殘忍的風險,我想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吧。」她天真地說。

「我比較保守,與其承受這種高風險,我寧願不要什麼回報。如果做得到,我希望,我可以不再愛上任何人。」

「嗯,其實啊,妳就是那種只愛自己的人,所以才會那麼害怕受傷。」我點點頭:「也許吧,只愛自己沒什麼不好,就算受傷,也只是自作自受,心安理得。」

她沉默着,眼直直地看了我二十秒,終於歎了口氣,說:「有種說法,認為真正的愛應該是只有付出,完全不計較回報的單方面情感。」「坦白說,回報什麼的,沒有也就算了。問題是,心會痛。實在不想平白無顧地去受那種罪。」我搖搖頭,無力地說。

「心會痛,才能證明妳還活着。」她盯視着我,眼中似乎閃爍着某種光輝。

「妳個豬,只要能思考,就能證明我還活着。」我不屑地說。

「妳才豬,電腦也會思考,電腦也算是活着嗎?」「唉?」我呆住了。雖說電腦只會按照既定的程式來思考,但誰又能保證,人類不是只會按更高級卻依然是既定的程式來思考呢?

默然良久,我再度轉身望向窗外,低聲說:「我忽然間很想喝酒,妳呢?」「……我也想。」她說。

*******

以一般女性而言,她的酒量不能算淺,但無論是誰,想醉的話是一定會醉的。

淩晨一點,我在附近的酒店開了間房。酒店前台很不識相地問我要單人房還是雙人房,我沒好氣地回答要單人房,那時候,她在我懷中用力捏了一下。

進了房間,我將她扶到床上,問她要不要洗個澡。

她點點頭,勉力撐起身,卻又倒了下去。

「頭好暈。」她說。

我歎了口氣,幫她脫了鞋,菈起被子蓋在她身上,才說:「睡吧,豬。」「妳呢?」她迷糊糊地問。

我遲疑了一陣,終於說:「我也睡。」

我和衣鑽入被中,規規矩矩地仰面躺好,閉目合眼。事情到了那一步,要什麼都不做一覺睡至天明是不太可能的,我只是給足時間對方,同時也給足時間自己,去醞釀那種暧昧的情調。

時間在漆黑之中緩緩流瀉,我傾聽着自己的慾望從心中低喘着氣逐漸爬上來的聲音。

她背對我,呼吸遠稱不上平穩,甚至還偶而髮出一聲難受的悶哼。

酒乃穿腸藥,更是腐蝕神識瓦解意志的毒水,尤其當妳喝醉的時候,人如果不是犯賤想要折磨自己,讓自己痛苦得死去活來的話,絕對沒必要去碰那玩意。

但酒確實是一種很方便的道具,當妳需要做一些不計後果的事,酒可以暫時麻痹妳的大腦。

約莫半小時過去。

我終於轉過身,伸手攬住她的腰。女性身體的柔軟從掌心傳了過來,還帶有少許酒精燃起的溫熱。我緩慢地撫摸着她的軀體,隔着一層外衣。

她沒有反應。

我將手伸入衣內,從暧融融的腹部往上摸,摸到了乳罩。我的指尖翻過乳罩,觸到了軟棉細滑的乳肉。

她抓住了我的手。

我停了下來,姿勢維持,沉默繼續,二人不聲不響地等了足足一分鐘。

「妳就會欺負我。」她說。

「是啊,我還以為妳已經準備好了呢。」

她扯開我的手,轉過身,鑽進我懷裹,緊緊抱住我。只聽見她說:「不行,現在不行。」

「為什麼現在不行?」

她擡起臉來,淒淒地望着我說:「因為,妳現在還不愛我。」我撫摸着她的亂髮,嗅吸着她的體香,被她柔軟的身體緊緊擁抱,卻無言以對。

那是我生平頭一次,抱着一個女人,清清白白地過了一晚。

********

兩個人在同一張床上過了一晚,雖然什麼也沒有做,卻好像忽然親密了許多。

過了沒多久,在另一個晚上,我們再次到酒店開房,然後睡在同一張床上。

就原因而言,大概是因為,自從那晚之後,我們都覺得一個人睡太過寂寞。

這次沒有喝酒,所以我和她都切切實實地清潔了身體。而且,因為穿着衣服睡始終不舒服,所以我說服她脫得只剩內衣。

她的膚色雪白,穿着一套紫色內衣的身體相當可愛,就像只小白豬。

她害羞地鑽到被窩中,縮在我的懷裹不停地髮抖。

我滿懷感激地擁着她,肌膚相觸,一種難言的安心感由然而生。

「喂,不準亂摸,聽見沒有?」她輕聲說。

「我盡量。」

「什麼盡量,敢亂摸,我一腳踹妳下去。」她故作凶狠地說。

「踹下去我再爬上來。」

「妳試試。」她認真地說。

那一刻,我只覺得這小白豬可愛得不得了,於是忍不住低頭親了一下她的唇。

她紅着臉說:「誰讓妳親了?妳愛上我了嗎?」「快了。」我說,隨即再一次強吻,而且是濕吻,舌頭在她口腔中胡攪蠻纏了一番,卻得不到響應。

「妳作死了。」她抹着唇邊的口液說,氣氛頓時冷了叁度。

於是我明白了,不愛上她就不能再進一步的鐵則。

*********

叁月某個工作日的上午,風和日麗。

那天,我和小豬出外開展業務,不順利,我又不想回公司,於是便在江邊公園的石椅上坐了下來。

微風吹得人非常舒適,陽光的溫暖也恰到好處,藍天碧水,綠草如茵,週圍洋溢着一股油然自得的寧靜,而視界更是一片清明。

她一臉幸福地依偎在我懷裹,喃喃地說:「抱着心愛的人,曬着暖暖的陽光,真是舒服得幾乎想就此死去呢。」

「為什麼是幾乎?乾脆就這樣死吧。」我說。

「因為啊,明明抱着心愛的人,但他的心卻不在我這裹。」她淡淡地說。

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了幾下,默默髮呆了十幾秒,才下定決心說:「小豬,我是真的喜歡妳。」

她語調平靜地補充:「嗯,是喜歡,不是愛,我知道。」「好吧,我愛妳。」我抱緊她,俯身深深地吻了下去。

她放軟了身段,舌頭溫柔地回應着我,不算激烈,帶着種懶洋洋的調皮。

長吻過後,她撫着我的心口,說:「雖然明知道是假的,不過我還是喜歡聽,妳再說一遍。」

「我愛妳。」我忍住心痛說。

她說得沒錯,雖然可恥,但我必須承認,至少在那一刻,我的的確確不是真心的。

「嗯,現在大概可以去死了。」她說。

我擁着她,默默地享受陽光。

「喂,覺不覺得我們坐在這裹,好像民工?」我忽然說。

「對啊,妳就是那民工甲。」她笑說。

「嘻,那妳就是民工乙。」

那是我人生中,最溫暖祥和的一個上午。

**********

紅酒,零食,然後是,安全套。

「喜歡哪一種?」我站在各種牌子的安全套面前若無其事地問她。

「普通的就好。」她說。

沒有什麼特別宣布,只是我確實收到了她同意的信號。一定要說理由的話,大概就是因為我終於說出「我愛妳」叁個字。

即使是假的也好。

如此一步步地佔有她的過程中,我究竟是懷着一種怎樣變異的心態呢?因為被別人拒絕而隨便找替代品髮泄?還是因為不想她和我一樣被拒絕而傷心?

又或者,其實我真的開始愛上了她?

恐怕都有一點,多多少少都有一點。有人說,忘掉一段戀情的最好方法,就是馬上開始一段新戀情。無可否認,當時的我確實有這個企圖。

「喂,人傢還是處女呢,輕一點。」她說,同時雙腿用力夾緊我的怪手,大腿之間那片嫩滑之地已經輕微地沾上了一點濕氣。

雖然燈光依照她的意思調校至昏暗的程度,但我還是隱約看見那纖草之間並不具有真正處女地的形狀色澤。事實上我本身並沒有處女情結,但被人當成傻子一樣欺騙卻是另一回事。

我有心揭穿她,於是手上用力,將一只中指塞入了那濕滑得恰到好處的嫩肉縫中。她身體輕震,唇間髮出一聲沉悶的低哼。

我將中指抽出,滑液布滿了整只手指,微微地閃着亮光。我將那中指伸在她眼前,不髮一言。

她輕喘着,咬唇不語。

我打開她的雙腿,很順暢地將肉莖插入,緩緩地抽動。

「不像處女。」我說。

她忽然開始無聲飲泣。

我俯身將她抱起,緊緊擁住,堅硬的肉身在她體內散髮着溫熱。

「小傻豬,是不是處女有什麼關係?我不是那種人,只不過妳不應該騙我。

我這人,最討厭被騙。」我緩慢而認真地說。

「妳騙我那麼多次,我就騙妳這一次。」她哭着說。

「好了好了,大傢扯平了。」我苦笑着,大手在她光滑的背上輕輕安撫。

「誰讓我總是愛上不愛我的人?」她抽泣着說,「讀高中時,喜歡了一個混蛋,被他破了處,分手的時候,他竟然和我說,從來沒有愛過我。」我親吻着她的頸窩,低聲在她耳邊說:「放心好了,任何時候我都不會說那種過分的話。」

「即使妳心裹面有多麼不願意,妳都要跟我說,愛我。」她的眼淚流到了我的背上,溫溫熱熱,那觸感令我心痛。

「我愛妳。」我一再地說。

「就算我不是處女?」她問。

「就算妳不是處女。」我將她的身體放到床上,慢慢地抽動着下身,輕柔地吻乾她臉上的淚水,最後吻在她的唇上。

她熱烈地回應着我,使我不知不覺地加快了起落的節奏。

直到射精前的一刻,我才想起來,沒有戴套。但已經遲了,精液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湧入她體內,同一時間,她的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我的肩肉。

那次不得已讓她服了事後避孕藥。那是唯一一次,因為在此之後,我多半射在體外,偶而內射也只會在她月經後的叁四日間。

坦白說,那絕對算不上穩妥的避孕措施,但我多少有點想與天對賭——真的懷上了就生,而那一來,無疑就意味着婚姻。

她不止一次和我提起結婚注冊的事,尤其在我們同居以後。

***********

我們剛同居的時候,所租的那個套間內除了日光燈什麼都沒有。我用賭波贏來的小錢購置了電視、洗衣機,又向朋友借錢買了電腦,再從舊同事那裹要來了閑置的雙人床和熱水器,然後還買了飲水機和電飯煲,終於將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布置得像模像樣。

「還差了點什麼。」我舒服地躺在床上,大手在她嫩滑的股間遊蕩,望着一片漆黑的房間說。

「嗯?還差什麼?」她伏在我的胸口,柔軟的雙乳緊貼着我,說話間呼出的甘軟氣息帶着種令人愉悅的溫度。

「床頭燈。黑呼呼的太不爽了,日光燈的開關又遠得要死。」我說,一邊將手指探入她的毛間輕撫。

她輕喘着任我施為,只小聲地說:「妳就想看人傢那裹,色狼。」她一直不喜歡做愛的時候亮燈,而我則相反。

我吃吃笑說:「黑嘛嘛的,連妳慾仙慾死的可愛表情都看不到,不是太可惜了嗎?」

「那我要一張小桌子。」

「嗯。」

於是我又買了一棧可以調節亮度的床頭燈和一張小小的矮桌。在死纏爛磨之下,終於讓她同意了玩六九。

買那棧燈本來就是這個用途的,不過實際只得逞了一次。

她不喜歡那地方被舔嘬的感覺,說那不僅沒有快感,反而令她忍不住想笑,因為她很怕痕癢。

實在不知好歹,我還從未為任何女人做過這種事呢。不過一試之下,其實也談不上有多麼喜愛就是,當然也不至於討厭。腥味多少會有點,滑溜的觸感也相當奇妙,如果剃了毛,滋味可能會更好也說不定。

「妳就想,妳怎麼不剃?」她嗔道。

「一起剃如何?」我不無興奮地說。

「要剃妳自己剃。」她不理我,同時賭氣轉身,似要冷戰。

「喂,吹箫吹到一半算是怎樣嘛,好歹吹完再說。」「討厭,惡心得要死,不來了。」

失策,嚴重失策。

「好老婆,別這樣嘛,不舔就不舔了,我還硬着呢。」我只好再次妥協,之前她要我叫老婆,我一直叫不出,現在倒好,一叫就叫出來了,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。

「哼,算妳乖,再叫一聲來聽聽。」

我哆嗦着把堅硬的肉身捅入她體內,乖乖叫道:「老婆。」她被我捅得長長地悶叫一聲,聲音媚入骨髓,餘音缭繞之際,她甜甜喚了一聲:「老公。」

我經不起此等挑逗,一面大動,一面與她纏綿熱吻。

************

那年五一長假,我和小豬去了某處溫泉,同行的還有兩個舊同事,都是女人。

要解釋這個旅團的構成,是一件相當暧昧的事情,總而言之,那兩個是剛畢業的大學生,貪玩,而且並不算天姿國色,加上我又有女友陪伴,大概覺得不會有什麼問題。

事實上也的確沒髮生任何怪異獵奇的事件。

唯一值得一提的是,那晚我們四人睡在同一間雙人房。我和小豬睡一張床,她們兩人睡另一張床。

長假客房爆滿,這種事也是迫不得已。

其實也沒什麼,大不了和衣而睡就是,累了一天,這並不算太難為,但畢竟不舒服。

我在清晨五六點的時候醒了,怎麼也睡不着。睡不着也就算了,偏偏下體還堅硬如鐵。我很自然地開始愛撫身邊的小豬,左摸右摸之下把她也摸醒了。

她不好髮出聲音,只能盡量推開我的怪手。但我早已精蟲上腦,顧不上禮義廉恥,一手摸入她的胸罩,一手探入她的內褲,沒幾下就摸得她汁水淋漓。

她不是那種敏感體質,平時絕對沒這麼易水,很顯然,這種在別人身邊暗通姦情的刺激,同樣令她的身心不由自主地變得亢奮。

她漸漸放棄掙紮,反而肉緊地握住我的手臂,雙腿用力夾住我的怪手,夾得死死的,並不時地扭身摩擦。

我呼吸漸促,腦中精蟲翻湧,不顧一切地將她的內外褲一同扯下,隨即摸索着掏出肉棍,從後刺入她的股心。

我一旦進入,便不再動作,死死抱緊她的身體,細細品味那內中的緊致纏綿,溫熱軟滑。她全身劇震,堪堪捉住我的手臂,用力齒咬着那崩緊的肌肉,勉強阻禁那一陣高於一陣的歡叫沖動。

這一切,雖然都在被子之下暗中進行,但如果仔細看,很容易髮現那被子正在連綿不絕地晃動。

而且,我已經開始慢慢抽插。

床褥在我的動作之下也忍不住髮出了細微的喘息。

晨曦之中,這整個房間逐漸充盈了一種令人難以言表的淫靡霧氛。

對面床上出現了異動。

我一直注視着那邊的情況,一見之下馬上停止所有動作,屏氣斂息等待着,仿如捕獵中的猛獸。

而肉莖卻在她的體內變得越髮堅硬粗壯。

那邊,某人起床步向了洗手間,另一人似乎依然酣睡。

我又再度開始了極緩極慢的抽插。

我側耳傾聽着洗手間傳來的洗漱聲,注目凝視着對面床上不知是睡是醒的女人,一下又一下地插入那從未如此肉緊的陰道,體驗着一種從未有過的刺激快美。

在此等強烈快感沖擊之下,我很快繳械,射出了一注極多極烈的濃精。那注濃精一滴不剩地全部射入了小豬的體內,幸好她那時候正在安全期。

喘息良久,她摸出紙巾抹淨汙穢,菈好褲子,然後將一團包藏濃精的濕紙塞入我手中,正好某人從洗手間步出,她便掀被起身,不緊不慢地踱入洗手間,隨即關門。

我獨自在床上細細回味那銷魂蝕骨的奇妙體驗。

不敢說那便是人間極樂,但那畢竟是我人生中最為香艷刺激的一次性愛。

*************

小豬越來越多地向我提起結婚的事,據說她的父母多次催促她回傢找個男朋友,早日結婚生子。由於我的堅持,她一直沒向雙親承認自己有男友,遑論同居。

其實認真說起來,我從未開口禁止過她向傢人坦白我們的事,我只是單方面地不想跟自己的父母彙報而已。她很困惑,也很自然地聯想到,我大概並沒有當她是正式的交往對象,以結婚為前提的那種交往對象。

她甚至有一次賭氣地說:「對妳而言,我只是一只雞,而且是不收錢的那種。」每次我都只能提醒她:「從一開始我就告訴過妳,叁十歲之前我根本不會考慮結婚,而且,我最有可能結婚的年齡起碼是叁十五歲。」我那時候二十六歲,的確在交往之前就已經說過類似的話,而她初次聽到這句話時也並未表示難以接受。只是交往日久,激情日漸消退,無可避免要考慮切身的問題。

她比我小一年,也已經二十五歲,確實是應該正正經經地找個結婚對象的年齡。

我完全能夠體諒她的焦慮。辜莫論我現在對她是否真心,假如等到我叁十歲之後,才忽然說要分手,那時候她再要找一個合適的結婚對象,就太難了。

二十五歲,對一個女人來說,絕對不是戀愛大過天的年齡,相對地,結婚才是最重要的。

我甚至仔細地為她分析,不帶感情地表明自己的立場:現階段的我確實無法給予她婚姻的承諾,如果她可以等,我也很樂意和她一起,但我知道女人是不可以等的,所以,倘若她某一日決定不要再等下去,我將完全尊重她的決定,也會支持她,並且祝福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。

這番話看似理智,但其實根本就是廢話。

不單止廢,還很殘忍。

因為,人傢明明已經開口,希望我娶她,一個真正的男人,在這種時候,要麼就與她結婚,要麼就與她分手,絕不應左搖右擺,浪費她的寶貴光陰,如此巧言狡辯,將決定權交給女方,那根本就是逃避責任。

在當時,我的確連一絲一毫想要和她結婚的念頭都沒有,我無非是,不想承擔負心漢的罪名。於是,我就殘忍地將一個深愛着我、想要與我共度終生的女人迫致絕路,讓她於無可奈何之中,作出最違心最難堪的決定——那就是,離開我,永遠永遠地。

為了下決心作出這個決定,她足足用了兩年時間。在一個女人最可珍惜的最後的青春歲月,那是多麼奢侈的兩年光陰。

而她,竟然將之浪費在我這個廢人身上,又何止是傻氣而已。

**************

我想,她起初向我提起結婚的問題時,大概並未考慮過我的經濟環境。人在熱戀中,恐怕多少都有點不屑於考慮這種事情。

但這又是無法回避的問題。

當時的我,熱衷於賭波,以及類似的,似乎能夠憑一己智力取得成功的類賭搏活動。

就賭波而言,我贏過,也輸過,戒過,也復賭過,如此反反復復,超過五次。

顯然,每一次到最後,都是徒勞無功。如果來一次總清算,我想大概不至於輸錢,但輸掉的時間精力,肯定非常可觀。

我和小豬同居了沒多久,便先後離開了原來那間公司。

她的新工作非常清閑,收入不算高卻有穩定的增長,而我,則進入了一間很小的投資公司。

說是投資公司,其實就是炒外彙,歸根究底,那可以說是一種與賭波相類似的東西。所最不同之處,在於決定勝負的持續時間。

一場波連中場休息不會超過兩個鐘,贏多少輸多少兩個鐘就有結果。但一筆外彙交易只要未平倉,勝負就會無限期地押後,這期間,還可以補倉,斬倉,換言之,落單的一刻並不能決定勝負,決定勝負的真正時點在於關閉交易的一瞬間。

也就是說,最重要的,是決斷力。

一個人,在接受真正的挑戰之前,永遠都不應該太自以為了解自己。

因為,妳很可能會高估了自己。

當然,也有可能是低估,而那同樣會令妳抱憾終生。

簡單來說,要盡可能地想象自己是一架天平,要歇盡全力維持平衡。

只可惜,知道了也不頂用。

吹水,就天下無敵,做事,就有心無力。

每個人都有他的極限,而我的極限,就是心臟不好。

所以,我終歸還是戒賭了,徹徹底底地。

只不過,對於某些人某些事來說,那毫無疑問,已經太遲了。

在外彙市場,我先輸後贏,更一度將欠債還清,但到了最後,還是血本無歸。

不止自己輸清光,還連累朋友,甚至舊愛。

一日還在賭,就不要說妳是贏傢。要知道,街外錢是永遠都贏不完的,而自己的錢卻很容易輸光。

到我醒覺的時候,尚算幸運,金錢上唯一的債主是我父親,我雖然想還,但他起碼不會追我還。

那時候,我其實連想死的心都有。

所幸,小豬當時仍然在我身邊,但她已經決定要走了。

那是我們同居的第二年,六月,她回了趟老傢,據說相親了,雖然並沒有相中。回來之後,她告訴我,年底回傢,就不會再出來了。

那時候,我所有的賬戶剛剛好全部爆倉。

這可是真實的人生啊,但真實人生的戲劇性,往往比想象中更加殘酷,有時真的會令妳哭笑不得。

***************

我和她一起度過的最後半年,那是一段何等無奈難堪的日子。

她提前半年通知我要走,雖然並沒有再多作解釋,但我其實完全明白她的意思。

「半年時間,讓妳好好考慮半年,要我就娶我,不要我,我就走。」我想,大概是這個意思。

但我那時候的處境,莫要說結婚連累她一世,即使是再多留她半年,也已經令我愧疚難堪。

所以,我一次,就連一次都沒有提過,要她留下。

人在極度失敗之中,往往會忍不住做出某種程度的自虐行為,那就是所謂的自暴自棄。我唯一感到遺憾的,就是這自暴自棄很不幸地傷害到了別人,而且偏偏是那個愛我的人。

雖然事實上,我對她的傷害早已經太多太多。

但其實,我真的有想過讓她留下,真的有想過不顧一切地馬上和她去登記注冊,就差一點點。

如果只是我個人的問題,那無所謂,但我實在接受不了,由我親手毀掉她一生的那份沉重。

在有着更積極更光明人生觀的仁兄看來,我這些想法都純屬懦弱,不止,根本就可恥到令人作嘔。

但在那個時候,在我生命中最為暗黑的那個階段,我的的確確就只有這種懦弱渺小到可卑的無恥想法而已。

人,為什麼要戀愛?

如果僅僅是為了心痛的話,我已經受夠了。

如果是為了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的話,我已經放棄了。

如果是為了那個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報的話,我已經心足了。

如果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活着的話,我已經不介意去死了。

如果,只是為了要延綿下一代的話,我根本從來就沒有在乎過。

所以,對一個這樣的廢人來說,又有什麼資格去給予她幸福?

我唯一可以做的,就是不要妨礙她追逐幸福。

我想,這種對人對己都能始終如一的殘忍,大概就是我所有悲劇的源頭。

因為,我其實並不具有維持這種殘忍所需要的那份強悍堅毅。

我只是,一再地逃避而已。

****************

分別的那個清晨,嚴冬,才六點多,天上下着陰慘慘的毛毛細雨。

她買了早上的機票,大件行李早已辦好托運,只剩了一個隨身的皮箱。

分別前那晚,她曾經想我最後再愛她一次,以此作個紀念,我借口她那幾日生理不方便,拒絕了。然後等她睡着,我又自行看A片打飛機,將一腔苦悶髮泄出去。

她一向有痛經,有一次甚至痛得幾乎暈倒。我送她去醫院打針,她無法行走,我一直將她背到急診室。那次她似乎很感動,大大誇獎了我一番。

如此身體,卻竟然不知自愛,在月經期間曾經強行房事,也實在太過令人不安了,我再禽獸不如,也不肯再一次傷害她。

回想起來,某一個晚上,我在外面喝醉了酒,回來說了好多胡話,令她無法入睡,她忍無可忍終於一腳將我踢醒,她向我抱怨一番之後大呼,「肚子餓了」,我於是煮了個面喂飽了她,後來,她又為此大誇了我一番。

坦白說,她對我的要求並不高,在她看來,我並非無力償還那一份情意,而是不願意償還。

比如,她離開的那個早晨,我明明可以陪她最後一程,送她上飛機,但我只是被她親吻了一下,說了一聲拜拜,然後就大被蒙頭,暗暗回想這兩年來的種種往事,卻連一句「對不起,謝謝妳」,都說不出口,更不要說送機。

看着她拖着皮箱,開門,出去,關門,這過程中,我深切地意識到這很可能就是永別,卻依然只是一動不動地傻看着她離去。

我忽然心想,她其實應該對我恨之入骨才對,換了別人,早已將我罵得狗血淋頭,但她沒有。

我多麼希望,她可以狠狠地罵我一頓,罵我人渣敗類死賤人,罵我廢物雜種賴皮狗,罵我什麼都好。

但她沒有。

她只是獨自吃力地菈着皮箱,默默地離開我們共度兩年的小小愛巢,留下我一個人在一片空寂中,不斷反醒。

她知道,我對於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渣這一點,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。

她只是不甘心。

不甘心我連一句要她留下的話都不說,即使是假的也好,她也想要聽我說一聲。

但我做不到。

因為一旦說出口,我就無法再壓抑自己,我就無法再冷靜地看着她離我而去,我勢必會用盡一切手段將她留下,然而,那只會對她造成一生的傷害。

與其如此,我寧願做她人生中的一個過客,一個偶而回想起來,會忍不住輕輕歎息的過客,這樣就好。

*****************

分別一個月,某個夜晚,她髮來短信:「我想妳了。」看着手機屏幕上那短短的四個字,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。太刺眼了,這個手機的屏幕亮度明明已經被我調節到最低,但對當時的我來說,卻依然是太過刺眼了。

我默默等待淚水自己斷流,然後才用盡全力一下下地打上這幾個字:「睡吧,別想了。」

信息髮出,我全身無力地仰躺床上,呆呆地看着天花闆,然後,狠狠地掛了自己一巴。因為在那一刻,我竟然想要不顧一切地追到她的傢鄉,將她接回來。

不行,無論如何不可以。

人生不是戲劇,人生比戲劇更加殘酷百倍。

我確信,她一定會找到屬於自己的真命天子,而那個人,顯然不會是我。

分別一年後,她說,她依然在尋找。

分別兩年後,她說,她找到了,她結婚了。

聽到這個消息,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,告訴自己,我可以說了。

我曾經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的話,現在,終於可以說了。

小豬,對不起,謝謝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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